為誰獨立到中宵

一、重逢,
七月流火。
惠民河上畫舫遊弋，樓台鬱郁。
似乎連上天也特別眷顧這處盛景佳地，賦予習習涼風，混不似別處酷熱異常。
涼風過處，清雅的絲竹聲亦隨風飄得且輕且淡……
岸邊的柳樹卻一動不動，聲嘶力竭的蟬鳴遠遠地傳來，那層意味若有若無，恰倒好處。
白玉堂舒服地在冰玉涼簟上換了一個更加舒服的位置，滿意地捻動手中的玉杯，看着裏面盈盈轉動，冒出絲絲涼氣的西域紅酒，只是看着，並不喝。
“白兄好雅興，萬里單騎，遠赴月食古國，只取酒一瓢飲。”嚴瑾塵斜睨了一眼白玉堂，修長的手指在琴絃上最後一攏，清悠的琴音彷彿有魂魄般，在弦間低徊婉轉了好一會，才漸漸消散。他閒閒地挑起一顆冰鎮的葡萄放入嘴裏，眉眼間具是疏淡慵懶。
“炎炎夏日，酷暑難耐。若沒有嚴兄天籟般的琴音相佐，再好的酒也難以下嚥啊。”白玉堂撇了撇嘴，仍舊把玩手中的酒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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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有你玉堂在的地方還怕有不舒坦的日子？老天有老天的殘酷，我們有我們的消遣。玉堂的酒，嚴兄的琴，還有小王我的畫舫，……這日子也就這麼過了。”小靖王爺趙橙在畫好的柳葉上添了一隻蟬，抬頭對那個只顧晃着酒杯的人一笑，“對了，玉堂，等我的事情一了，同去廬山消夏可好？”
“好啊。”白玉堂隨口應道，仍低着頭晃動杯中酒，那裏面盈盈而動的暗紅顏色……象一個人。那一年的秋天，陷空島的蘆花蕩裏，夕陽殘紅中，那個人轉身離去時，也是這樣的顏色，盈滿了自己的雙目。如今，那個人，怎樣了……是不想知道還是無所謂知道了？白玉堂舉起酒杯，一仰脖把酒飲盡，將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，抬起頭茫然四顧。
“岸邊一羣人在幹什麼？”白玉堂無話找話，往涼榻上一倒隨口問道。
“修暗渠。”趙橙抬眼一瞟，又低頭鈎染。
“是依吳括的設計修的麼？聽説頗有精巧之處，多年前家父看過圖紙曾讚歎不已，不想現在才修。不如我們近前看看。”嚴瑾塵趴在窗沿望着，很有興致的樣子。
“這繞城暗渠的確精巧，據説可使汴梁城旱澇無憂。可惜那些拿皇兄俸祿的官只會拖逶應事，好好的工程年前才動。民役工匠又笨，弄了大半年也弄不好，若非近月苦旱只怕又給拖下了，也不知能否把吳括的設計精義盡顯，不看也罷。嚴兄若是要看，不如等竣工之後，現下岸邊熱得緊，小王可不想湊熱鬧。”趙橙滿不在乎道，抬眼卻看到白玉堂也往岸上張望。::
“玉堂也有興致？”.
“吳括的設計我亦有耳聞，看看當然不錯。不過你若是嫌熱，那就算了。”.'
“這有何難。”趙橙朝一旁打扇的侍女一使眼色，不一會竟有六人抬了一塊巨大的冰塊上來安放在閣中，清風過處，更是涼爽了幾分。__'
嚴瑾塵看着趙橙的大手筆，哼了一聲。白玉堂又倒回了他的涼榻上。
“起土，快起土……”`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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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東甲坑通了，就快和我們這邊連上了。”
“好啊，等這道引水坑一通，安上活門，這暗渠就成了。”
“快好了吧？已經下去兩個時辰了……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。”
三人倚着船欄望去，見岸上人頭攢動，俱是揮汗如雨，嘈雜聲含糊地遠遠傳來。.
“這就要成了？橙，再近前看看。”白玉堂好奇地以手遮着眩目的陽光，努力朝前探望。
趙橙取過一柄摺扇，展開，輕抵在白玉堂額前。這才轉頭吩咐靠岸。
“通了，通了，快先把人拉上來，一會兒再下水去安活門”。
岸邊傳來歡呼聲，空氣似乎也有了一點波動，這不被眷顧的地方，竟讓人有一種清風拂過的錯覺。這的確是錯覺，因為勞作的人們仍被炙熱的空氣壓迫得透不過氣來，但沒有人停下。
窄小的坑口邊，有人在七手八腳地把裏面的人拉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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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拉出的人彷彿脱力般，一動不動任由別人把自己拖到樹蔭下，灰色的短衣上俱是泥漿，已看不清本色。旁邊的人馬上遞過水，就着別人的手喝下幾口水後，那人才緩緩支起身子，抬手撩了撩散在額前，滿是塵土的頭髮。
“啪”_
白玉堂的扇子從船欄上掉落水中。`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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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卧在泥土中的人抬起了頭，透過糾雜着塵土的頭髮，一雙澄明的眼睛望向白玉堂。
“展昭？！”